華人教會講壇的寶藏

若要展開傑出華人講員的研究,第一個想起的本地講員必然是趙世光牧師(1908–1973)。這並非偶然,全因他講道的能力與影響力實在非凡,在五、六十年代的香港華人教會講壇上留下深刻的印記;不僅如此,他還走遍世界各地佈道,效法保羅的腳蹤。他既是開荒建堂、植根本土的牧者,也是具全球視野的「中國的葛培理」。趙牧師能被上帝大大使用,與他有力的講道有密切關係。

不過,對今日多數中年或更年輕的教牧同工與信徒而言,若談到傑出的佈道家、講道家,大多首先想到的還是來自北美的葛培理(Billy Graham, 1918–2018)或英國的「講道王子」司布真(Charles H. Spurgeon, 1834–1892)。[1]或許也會想起多次來港領會、來自印尼的唐崇榮牧師(1940–)。至於香港本土的傑出講員代表,卻往往形象模糊。

這現象頗值得反思。或許這與華人文化中那份低調、謙遜的性格有關——我們總看到別人的好,卻不太習慣欣賞自己。又或是因過去神學教育長期向西方取經,一心想與歐美神學界接軌,以致很少深入發掘本地教會的講壇經驗。講道學原是最應該貼近本土文化與處境的學科之一,但我們現時所使用的講道理論或案例,仍主要沿用北美模式;既未以本土經驗為出發點,自然也難萌生對本土講壇的學術與實踐關注。

從數字看趙世光講壇的震撼力

上世紀二、三十年代,是近代中國教會史上一個復興運動最為頻繁與廣泛的時期之一。上海作為全國基督教中心之一,先後出現多場大規模的奮興聚會,帶來廣泛的悔改與委身。1925年,在「上海大復興」的一次奮興會中,趙世光牧師獻身事主。[2]之後,便恆常參加由上海宣道會守真堂(Beulah Church)所設的「聖經培訓學校夜校」,[3]每周上課四晚,前後共有三年之久。[4]而且凡有奮興培靈會,趙牧師無不參加,他當時只是十七歲的高中生。翌年,1926年夏天高中畢業後,他便留在母校任教英文,課餘在師範學校進修。趙牧師又曾在真茹華夏大學修讀神學課程,最後因環境問題而輟學回上海。繼續執教一後年於1928年7月便應邀到守真堂服侍當傳道人,還了他在奮興會獻奉一生為主所用的願。[5]九年後的1937年,守真堂已由十多人發展成為一所四、五百人聽道的教會了[6]

趙世光牧師於1942年,帶著普世宣教的使命在上海創立靈糧堂,並擴展至南京、杭州、蘇州等地設立分堂。1945年,中日戰爭結束前夕,趙牧師成立「中國基督教靈糧世界佈道會」(靈糧堂的全名),宗旨為建立一個全由華人自治、 自養、自傳的宣教機構,教會就是差會。[7]大家要留意,1940年代的中國教會多為西差會所設立,海外宣教更被認為只是西差會的事。可是趙牧師在1947年便已差派宣教士分別到印度加爾各答及印尼雅加達,向華僑和當地人傳福音並建立教會。故此,趙世光是首位華人牧者以堂會為基礎,創立全球性差會的先驅。[8]

娛樂戲院事工:香港靈糧堂興起的關鍵起點

1949年,中國內地局勢風雲變色,趙牧師帶着普世宣教的使命南下香港,1949年11月開展靈糧堂在港的事工。短短兩年內,1951年九龍靈糧堂的座堂已落成啟用;再過數年,香港靈糧堂的座堂亦於1959年建成。這樣的發展速度,在當時華人教會仍普遍受西差會主導的年代,極為罕見。靈糧堂以本地華人為主導,自立自養,在十年間建立穩固根基,不禁令人思考:他們增長的關鍵是甚麼?

靈糧堂在港拓展的根基,與他們自1950年元旦展開的「娛樂戲院事工」關係密切。這項事工持續超過十年,直至六十年代初才告結束。當時,教會每主日上午九時半至十一時,租用位於中環的娛樂戲院舉行主日崇拜,戲院可容納1,080人,卻來了超過1,200人,不但座無虛席,場場爆滿,連通道都站滿了人。[9]這種以戲院作禮拜場所的創新和大膽模式,既符合城市人的生活節奏,也打破了傳統宗教建築的限制,使福音更貼近群眾。早在內地已流傳一句話:「看戲要看梅蘭芳,聽道要聽趙世光。」這句話在香港仍然流行,反映了趙牧師講道的吸引力與影響力。根據統計,短短兩年間已有超過1,400人受洗,果效明顯。

趙牧師在1969年12月九龍靈堂成立二十周年紀念時表示:「如果我沒有記錯,直到現在為止,大約有六、七千位的弟兄姊妹,聽道受感施行浸禮歸於主的名下,其中大多數是在娛樂戲院聽道的結果。以我個人來看,這是本堂在香港的黃金時代。[10] 若以十年為單位估算,平均每年約有六百人因在娛樂戲院聽道而決志受浸。對一間創堂不久的教會而言,這是極為驚人的增長,是華人講道史上一個值得記念的事件。

更特別的是,當娛樂戲院佈道事工如火如荼地進行時,靈糧堂早已在九龍和香港分別建立了自置堂所。即便如此,趙牧師仍堅持維持戲院佈道,盼能抓緊更多機會,向未得之民傳揚福音。尤其值得注意的是,九龍靈糧堂正式落成的晚上,他便立刻展開連續100場佈道聚會。可見,趙牧師的講壇事奉,是靈糧堂「黃金時代」屬靈興旺與宣教動力的核心所在。

首度赴韓領會的豐盛果效

尤須指出的是,趙世光牧師雖然是開荒建堂的牧者,但他內裏流著使徒保羅的血脈,心志不止於本地教會的建立,而是將目光放在普世宣教的使命上,立志把福音傳到地極,並且身體力行。正是他推展教會事工與宣講的終極關懷。筆者認為,這正是他講道充滿力量的原因所在——他講的道不單為了更新信徒的生命,更是為主爭取失喪靈魂。

趙牧師在開拓本地事工之餘,他多次前往海外主領佈道聚會,並積極在各處建立分堂。自1949年至1969年間,他的足跡遍及世界各地多個國家,包括東南亞、歐美及以色列等地。以下僅以他赴南韓的佈道行程為例,略述其佈道果效。

趙牧師於1965年首次前往南韓領會,期間主領超過200場聚會,出席人次累計逾500,000。最初聚會地點設於釜山一所只能容納1,000人的禮堂,但首晚出席人數即超過2,500,只得臨時移師運動場,隨即吸引六、七千人參與,最後一晚更接近10,000人。有報導形容:「此次佈道會盛況誠屬空前,總計先後赴會聽眾足有四萬人,遠超過葛培理博士在韓戰期間,主領釜山佈道會的記錄。[11] 更可貴的是,在聚會以外的空檔時間,趙牧師還到多所學校舉辦學生佈道會,聽眾超過10,000人,當中決志信主者多達9,000餘名。[12]

當年有一位韓國牧師總結說:「我們這一次的講員雖然僅僅一個半月的工作,但他等於作了一年的工作,這的確是真的,趙博士在韓國每天講道都是四次至五次,除了早上信徒造就聚會晚上佈道大會之外。其餘的時間都被分配在各處講道,有時候上午向兩間學校,下午又去一間學校,他每天講道四次至五次,一連四十五天聲音都沒有啞。在人看來一定以為他的身體特別好,其實是神的大能在托住了他,趙博士每一次在講道,一再提醒他聽眾:『基督徒應該知道,為主捨命不是常有的機會,基督為我們捨命,我們也要為基督捨命』。」[13]

小 結

趙世光牧師無疑是香港華人教會講壇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之一。從現存的資料與具體事實觀之,這樣的評價實在無需爭辯。他的講道不單成為靈糧堂增長的關鍵推力,也帶領無數本地及世界各地的人歸主並建立信徒,其果效之大,實不亞於葛培理的佈道事工。這些歷史印記,足以說明趙牧師的講壇事奉具有深遠的影響力與相當的研究價值,可謂華人教會講壇的寶藏。

下篇將續談其講道集《聖經寶藏》,並從量的描述轉向質的探討。

講道人反思:

1. 講壇是教會增長的核心動力:傳道人絕不能讓行政雜務、活動籌備或人際紛爭奪去注意力。講壇是屬靈戰場,不是例行任務。

2. 普世宣教是講道的深層動力:趙牧師的講壇燃燒著宣教的火。他每一次講道,都懷著拯救靈魂的迫切心志。講道人若失去這份宣教動機,講道便容易變成理論講解或宗教演說。


[1] 無獨有偶,葛培理和司布真同為浸信會的牧者。

[2] 學思,《名佈道家趙世光》(香港:衛道出版社,1966),11–22。此書最新版由作者之子章立加以增訂,在保留原著架構與內容的基礎上,另從其父的講道集《聖經寶藏》中精選八十篇講章,為每篇撰寫簡明扼要的信息提要,並附上個人反思,幫助讀者更深入領受講道信息。參學思、章立,《名佈道家趙世光:一生點燃宣教的火炬》(台北:章立,2024),31。

[3] 倪步曉指出,守真堂所設立的「聖經培訓學校」,並不是為平信徒而設的初信栽培和聖經班之類,而是更像一所跨宗派的神學院,「專門訓練基督徒,成為教會的義務或專職教牧人員。這個學校運作形式較靈活,有短期密集、日間與夜間的課程,一般為期三個月;也有開設一個課程是為期一年。學校的課程以聖經教材為主,也設有神學教義、講道學、佈道事工及主日學教學課程等。授課師資人員,由守真堂的傳教士和中國教牧人員主持,採取中英語授。」參倪步曉:〈宗教傅教的多元與本地化:上海宣道會守真堂的傳教模式之探析〉,《浸神學刊》22期 (2023),頁21–22。

[4] 麥希本,《趙提摩太》(香港:靈糧出版社,1965),16。趙世光牧師先後於 1955 年獲田納西州教會大學(Tennessee Temple College)頒授榮譽神學博士,並於 1956 年獲美國泰勒大學(Taylor University)頒授榮譽法學博士學位。

[6] 《馬鞍山靈糧堂給會友的話……》,31/7/2014修訂,16。

[7] 學思,《名佈道家趙世光》,72–82, 95–98。

[8] 蘇文峰、劉智欽,〈從國內宣教到普世宣教〉,收陳惠文編,《普世宣教運動面面觀》(北美:大使命中心,2006),353-354。

[9] 學思,《名佈道家趙世光》,130–132。

[10] 趙世光,〈九龍靈糧堂廿周年感恩紀念〉《晨星》381期(1969年12月21日),1。引自《馬鞍山靈糧堂給會友的話……》,19。

[11] 見趙世光,《聖靈水流在東方:韓國佈道記》(香港:靈糧刊社,1965),6。引自《馬鞍山靈糧堂給會友的話……》,22。

[12] 《馬鞍山靈糧堂給會友的話……》,19。

[13] 學思,《名佈道家趙世光》,329–330。